大人,是不是这些银子有什么不对,怎么还惊动了官府?那人还叫我当面点清呢。”张大人看他不像是扯谎,没再多问什么,摆了摆手吩咐池府管事,“打开箱子,让他点。”他自站在船头了望,码头上四面环山,一定有一双隐秘的眼睛窥视着这船,要是不放船出去,恐怕贼匪说得出做得到,真会要了池家夫妻的性命。这可疏忽不得,上回因为兆林的事,好容易搭上了晟王与池邑,别因为逞一时之能,又得罪了他们。混到如今也不得不承认,走仕途的人,的确是背靠大树好乘凉。放了船出去,暗里派人跟着,仍旧折返池家告诉老太太。老太太愁得一夜间添了几丝白发,坐在榻上,额心皱紧得能夹死苍蝇,“要是他们收了钱,还是不放人怎么办?张大人,你可千万要想办法,镜儿明年春天是要科举入仕的,我们池家除了他老子,就指着他了。我们那媳妇,肚子里还有池家的曾孙,已有四个月了,可不能出什么差池啊!不然叫我怎么向列祖列宗交代?”大老爷也急得不行,除此上缘故之外,还有一层,池镜到底是他的血脉,那两个儿子是指望不上了,唯可指望的,只有他。他扭头和张大人商议,“依我的意思,索性将南京城的官兵都调来,挨家挨户搜查,总能搜出些蛛丝马迹。”张大人抬手打住,“不可,这班人穷凶极恶,要是阵仗太大,吓着了他们,反倒不好,围师必阙,兴许三爷和三奶奶还有一线生机。”说着向老太太打拱,“老太太,可否带二奶奶来,我再问问她。”老太太便吩咐丁柔,“去把那蹄子提过来。”她老人家何许人也,昨日事发后,原没想到络娴身上,可后来永泉回来传池镜的话,说劫匪约莫是凤二,再细问一遍翡儿,就晓得是络娴捣鬼,当即便命人将络娴关押在屋里。不过到底怕闹到外头难看,私下和张大人说过,面上饶她一回,仍放她在家中,自有家法处置。张大人没说什么,算是默许。络娴心里倒很清楚,不论给不给押去官府,都是逃不过,索性一改往日的胆怯,站在厅上,腰杆挺得笔直,问她什么都说“不知道”。张大人绕着她踱步,笑道:“二奶奶只管说些你知道的,譬如凤二爷先前都是如何同你联络。”络娴撇他一眼,脖子向前一梗,“不知道。”“二奶奶好好想想,要是再想不起来,我这里少不得就要派人去江阴请你大哥回来,若是将他牵涉进这案子里来,你可知道是什么后果?如今你二哥犯下这事,还没有牵连到他,还是看在二老爷和三爷的面子,要是二奶奶这么不识时务,二老爷再看中人才,也不会宽宏大量到那份上。”
络娴冷笑一声,“一人做事一人当,这又不是什么谋反的大罪,还不至牵连九族,你少来吓唬我。”老太太见她不松口,朝丁柔递了个眼色,丁柔得令出去,未几领着个气焰熏天的年轻妇人进来。那妇人不由分说,劈手便照着络娴的脸狠狠摔了一巴掌,“都是从前太太惯的,惯得你们连杀人放火的事都敢做!现下好了,带累得你大哥前途毁尽,枉他素日那样疼你们!我告诉你,你趁早把该说的说清楚,要是牵连你大哥进来,往后凤家也不要认你!这话是我说的,凤家列祖列宗怪我我也认了,他们要算账,只管化成厉鬼来找我好了,我不怕!”络娴刚要反嘴和她吵,俪仙二话不说,又是一巴掌劈下来,“从前太太惯你,我可不惯着!现在凤家是我说了算!”打得络娴脑袋嗡嗡作响,心里恨她恨得要死,却忽然没敢吭气。俪仙又上手拧她,东一下西一下,“你说不说?你说不说!”老太太只管在榻上吃茶,自己府上,放任着俪仙撒野,就是要给络娴明白,往后凤家也不是她的倚靠,又不将她送官,就是要把她握在手心里。络娴最后只得说,都是凤二派人找的她,每逢她回娘家去的路上。那人留着一脸杂乱的胡须,衣裳上常黏着点碎草枯叶,靴子上沾着一圈厚厚的泥土。看来是藏身在荒郊野岭,张大人暗忖须臾,又向老太太讨了池镜写的那封信,翻看几回,凑近了细细一嗅,嗅到一股子汗味和特殊的臭味。便交给府衙最熟悉南京地形的一明差官,“你闻闻这是什么味道?”那差官嗅了半日道:“像是臭椿树,这树因有异味,寻常百姓家中不爱栽种,多是长在山野之中。”“这纸张大约是常揣在怀里,揣纸的人身上一定有很重的臭椿的味道,能熏得这样重,想必此地不是单长着几株。你现去找出南京城地图,将城内外臭椿树生长最密集的山林圈出来,叫人暗暗去向当地农户访查。”查到入夜,那山上仍没有动静。玉漏又饿又冷,有些僵得站不直了,身子向前微微栽着,不再顾得上肚子是不是会给那缠绕得一圈又一圈的绳子勒到。有两个人下山去接应银子的消息,一个人在外头哨探,又是凤二在屋内看守。他拿一截木棍挑着面前的柴火堆,不时瞅一眼池镜,等着他开口向他讨饶。可等了这样久,池镜仍没半句软话。他就恨他这一点,死到临头也是那副倨傲模样,好像天生学不会低头。凤二丢下木棍,起身踱到他面前,“你不求我给你奶奶一口水喝?”池镜歪着眼看他,“求你你会给?”凤二点了点头,“兴许。”池镜笑了,“我信不及你。”凤二有意要叫他相信,拿着水囊带喂了玉漏一点,不多,免得给她喝够了,他就不求他了。池镜听见玉漏咽喉咙的声音,短促急迫,显然没喝够。他笑道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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