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第一问。”“圣人著书立说,教人忠孝廉耻,教人为君之道,为臣之道,为人之道,却无一字是给女子,女子之忠,换不来高官厚禄,女子之孝,换不来家业承继,女子之廉,没有寸土傍身,女子之耻,却总在世人嘴中任意谤毁。父不仁,女之耻也,夫不贤,妇之耻也,儿不孝,母之耻也,何解?”万俟悠看向了站在最前面的宰相,接着是他身后的各部尚书……“第二问。”“天纲人伦,皆说女子不可淫,却许男子三妻四妾,贪花好色者为男子,世人赞其秉性风流,不说其性淫不堪,何解?”“第三问。”“第四问。”议政殿里针落可闻。谁也没想到,持正守礼,一生中最出格之事就是现身外朝,扶持陛下登基的闻太傅,竟然能问出这么多在世人眼里不该问的问题。这哪里是在提问?这分明是在让天下男人、数千年经学之道难堪!捏着薄薄的奏疏,万俟悠的脸上却有了笑意。闻初梨的一生有过许多的刺,她原本想将那些刺都带到土里,就像是一棵枯死的梨树那般吞藏下自己的全部过往风霜。可为了那些会在某个春天萌发的种子,为了那些千百年后可能才会开的花,她把这些刺一根一根地拔出来,犹如自己的骸骨一般摆在了世人的面前。她是在问世人,又不只是在问世人。或许,她只是希望能有后来者如她今日一般地问上一问。问问为什么女子不被允许读圣人之言、行圣人之道,却又被人羞辱,问为什么天下间的纲常伦理为什么重男抑女。问问这个世间为什么这般的不公平,世间的女子只是想跟男人一样,却这般的艰难。“第十问。”“田间垄间,从不乏女子操持农事,世人却总说女子力弱不堪,因此而不分其田地,若女子果真不堪,世人何必争相娶妻,又要女子操持家事,又要女子耕耘田亩,又要女子生儿育女,又要女子伺候翁姑?若女子果真不堪,七出之条之中懒惰之言又是何解?一女子,可受翁姑之训、可受家事之繁、可承耕耘劳作之苦、可忍生儿育女之痛,偏偏不可分得田地。此事何解?”何解?何解?自然是因为天下间的男子沆瀣一气,将女子视作己身之财物,又怎容许她们自有土地田亩?在陛下的目光之下,有大臣转开了目光。陛下在几州之地重新均分土地之时分给了女子,他们这些身在繁京的世家豪族唯恐此事有朝一日会轮到他们头上,可实在是给那些均田官吏使出了不少的绊子。甚至就在此时此刻,还有人的笏板上写着参奏越知微等人的字句。万俟悠看着他们。他们却不敢看着此时的陛下。“诸位如何看这十问?”“陛下,臣以为,这是闻太傅的肺腑之言,只是许多事体并非可一蹴而就,闻太傅一生操劳,临终之时有些牢骚……”“牢骚。”万俟悠精准地抓住了他话里的字眼。“在你看来,这是闻太傅的些许牢骚,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,朕说的可对?”隐隐的雷霆之怒藏在陛下平静的面容之下。刚刚说话的大臣连忙跪地。“陛下,臣并非是说此言全是牢骚,只是闻太傅她……”“你不必说了,朕听你现在的话才是牢骚。一些,不满与女子同朝的牢骚,一些不愿意站在朝堂上听见女子说话的牢骚,一些……不想看见一个女子为陛下的牢骚。”“陛下!臣绝无此意!”陛下笑了。她挥挥手,立刻有禁军上前,将人拖了下去。“朕知道,你们在想什么,就算朕当了皇帝又如何,这天下终归是你们这些男人的,土地在男人手里,道理在男人手里,女人,也在男人手里,只消朕哪一日去了,什么朝堂上的,什么书院里女子,什么站在你们面前的女子,你们终会将她们一一打扫干净。古往今来,无数皇帝,朕,不过是其中一个异类,就算掌政几十年,这天下也早晚回到你们想要的正轨上。所以啊,太傅的遗言,你们当做是牢骚,朕修改政令,你们也觉得总会有一天改回去。”万俟悠环顾四周。“你们想的都对。”短短几个字,吓得满朝文武跪在了地上。“陛下,臣等绝无此意!”万俟悠回以冷笑。她问闻初梨怎么选种子,闻初梨就把自己变成了种子。一身清名,一把老骨,她真的都不要了。千百年后,若是她们所做之事都湮灭成尘土,在史书上,她们君臣二人大概就是一对昏君佞臣。
“国子监、太学、各地书院、各地学政衙门前面,把这‘十问’刻碑立在那儿。”这、这是要直接对着天下读书人的脸去抽啊!有大臣抬起头,可想起刚刚被拖走的那个,他又闭上了嘴。“天下人都可以来答这十问,没关系,朕替太傅等着。”金色的裙角从光滑的石砖上缓缓划过。“对了,朕打算立储。”走回到龙椅前面,万俟悠笑着转身,落座。“朕至今没有孩子,也不打算生孩子,宗室里所有十岁以下的女孩儿都送来繁京,朕会从里面选一个皇太子。”“陛下!陛下!”这下连老臣们都跪不住了。“陛下三思啊!”“对了,朕说的宗室,包括各位郡主,你们明白吧?”元戎七年。掌握国祚至今十余载,陛下终于显出了她的刚愎和专断。 公主请登基陛下决意自己不生孩子,从宗室女儿中选出太子,震动最大的除了宗室、朝野,还有远在西北的朔北军。在朔北军眼里,陛下是天下的陛下,更是朔北的陛下,其中重中之重,就是陛下的血脉里有江家人的血。若是陛下真的从宗室里选人承继国祚,镇远公府、朔北军一脉以后又如何自处?同样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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