鞠义这次联系到的人,姓马,叫马保国。陆恩慈见到他时有些意外,因此人不过三十来岁,她猜测马保国的父亲该叫“马定边”之类的名字,那似乎才比较合情理。马保国是a市知名私立医院的副院长,周末轮休,这才抽出空见她。据鞠义说,今天本该见到马保国的父亲,也就是曾经的院长。但老头前几年早早退休,轻易根本联系不到。陆恩慈坐在沙发东侧,手里拿着笔记本,录音笔就放在桌面。马保国在给鱼缸换水,边留意鱼缸,边回答陆恩慈的问题。“……姑娘,三十多年前个人电脑才发明出来,互联网出现,最早接触他们的就是北美留学生。《sophone》也不是最早出现的刊物,别的杂志发新闻,感想,它只是发点亚文化领域的小牢骚。”“我有个问题?”陆恩慈道。“什么?”“您现在也才三十岁出头,怎么会对这份父辈时代的杂志这么清楚呢?”马保国笑道:“谁年轻时候没做过文青?知道我爸参与过,我特地问过他。否则这次采访,你就只能去问他了。”陆恩慈点点头,没说什么,听马保国继续说杂志的事。他说的方向与纪荣有区别。纪荣作为资本家及当年的投资商,看这份杂志主要从它的意义出发。而马保国了解到的信息与编辑相关,他说的内容会更侧重杂志编辑的动机。陆恩慈脑中慢慢地激活起旧时的回忆,记下的东西越来越多。“最难做的就是实刊,邮件刊时代你发过来我发过去的,随便写点当期感兴趣的内容,大家通过e-ail译介器互相交流,年末会专门出一期,来记录所有人交流的成果,就像那种漫画末尾的番外篇一样。”陆恩慈想起自己在台大教书的那段时间,道:“现在似乎也有?比如那种座谈…对谈,形式变了,可生成的内容是差不多的。”马保国点头:“对,但你要注意一个问题。对谈发在哪里?它面对谁?《sophone》当初只是一个非常非常小众的集子,你刚刚提到,前面接受采访的人把它形容为‘同人’,是很精准的。自己看,自己读,自己写,这就是一种足够小众才能形成的‘同人’氛围。”马保国到底三十岁出头,年轻,爱装。是男人,所以还带点老中爹味。他说着说着,突然问陆恩慈:“你看过《文学艺术史》没有?”陆恩慈脸都绿了,忍耐摇头,就见马保国满意颔首,道:“是这样,我们说对同人来说,它的圈子每扩大一圈,圈子里人的鉴赏水平,就随之下降一级。如果它不够小众,那它的品味就不够‘高雅’。”陆恩慈道:“可是太小众,会死。就像它也只活了一两年而已。”马保国看到水换完,忙碌地把鱼从玻璃盆中捞起放进去。“……我爸可宝贵这些鱼。”他说着,接上陆恩慈刚才的话:“对,但你觉得是小众让它死吗?我觉得不是这样。互联网都出现了,可它和以前的报纸有什么区别?我有一个苹果,你有一个苹果,交换的媒介就站在这里,我们却没有交换的能力。媒介出了问题,所以……”陆恩慈冷不丁来了一句:“你是说bbs?”“你这么大的小孩子还听过bbs?”马保国有些诧异,随即,他点头道:“对,交互性的bbs。”陆恩慈低头写,一时半刻没说话。马保国意外来访学生准备上的充分,态度比刚才更好出几分。“有矛盾未必是坏事,比如你们在报告里提的这个问题——它为什么一定要死?为什么哪怕是在美国,也没有一个让它存活的条件呢?”马保国撑着鱼缸看她:“听我爸说,那本杂志的投资可一点不少,纪氏出资,杂志创刊人之一是当年ceo的情人。”“情人?”陆恩慈一顿,抬头问他:“不是妻子吗?”马保国回忆了一下,信誓旦旦:“是情人。我父亲说的,不会有假。是情人。”……纪荣没有孩子。他一直戴那枚婚戒,也不再婚。他说,《sophone》曾是他妻子办的。如果这是情人,那他的感情经历,到底有多复杂,多丰富?她没参与过的那些时间里,三十多岁英俊年轻的纪荣,四十多岁正当时、沉稳性感的纪荣,他作为活生生的人而非一枚由字节铅粉组成的纸片,在和谁恋爱,一起共进晚餐?陆恩慈抿了下唇。她甚至不知道纪荣如何优雅地保养到六十岁。而这些所有的一切,足够让无从抽丝剥茧的单恋者在内耗里发疯。很多都赶得上,只有时间追不上。心悸发生不久前,她刚和鞠义做完一阶段的准备工作,深夜一起去吃饭。四条附近,很小的烤肉店。牛肉鲜嫩,艷艷的红。厨师与店长都会简单的英语,两个二十九岁的女人为了隐私,选择用中文交流。
“你觉得不成吗?”鞠义问她。“不成,”陆恩慈给她夹肉,整个人笼罩着放松后的惫懒:“根本出不了海关,卖不掉放印刷公司当宣传单送,我接受不了。”她揉了揉眉心,抬手又熟稔用日语叫了一盘炒鸡皮,鞠躬,听鞠义在旁边喝酒抱怨。“那你说为什么不能搞这些东西,家里却希望我二十来岁就去找男人操批?”“这要问你爸妈了,我爸妈还没坚持到他们的女儿敢看这些的时候,”陆恩慈摊手,拿过毛巾擦干净,撑着脸看她:“实在实在不可以的话,你和叔叔阿姨说,你是蕾丝边,我们跟楼下那对情侣一样出柜。”“那不成,”鞠义似乎没完全吃饱,斟酌着摸了摸肚子,还是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。“再议吧。”“你当时教书,也没有谈吗?不要国中生,大学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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